混血儿
左壮美食家、畅销书作家,著有《入味》、《一把盐》等,其中《一把盐》获得2014年世界美食图书大奖。克莱默?甘闾24岁,法国人。美晨25岁,朝鲜族,长得像混血儿。二功是某公司产品市场经理,请客,喝的是一款年份很好,产区不错的法国葡萄酒。美晨说:“我在法国认识他的,同班同学。中国和法国好多地方不一样,比如法国人说干杯的时候眼睛看着对方就行了,叮―。中国人要盯着酒杯,看谁的更低。酒尾,中国叫福根,喝的人有福,对么?在法国是你今年要结婚的意思。法国人更喜欢喝啤酒或者伏特加什么的,中国人喝葡萄酒的却越来越多。”二功圆眼说:“啊?你们不喝红酒的?”甘闾说:“偶尔喝,多数时候是不喝的,不过准确的叫法应该是葡萄酒。我们俩都是学葡萄酒营销的,当然也喝。年轻人觉得葡萄酒贵,啤酒和伏特加醉得快。”二功问:“我听说喝葡萄酒的时候要摇一摇,为什么?”甘闾答:“一个是均匀,口感好。一个是为了闻。”“先摇还是先闻?”甘闾说:“这很难说,要看什么酒。你可以先闻,再摇,再闻。”二功叹:“噢,这么复杂。”美晨说:“他刚开始也觉得用筷子复杂。我请他吃中国菜,不用筷子吃麻烦。他给我做法国菜吃,很家常的那种,因为他不喜欢吃海鲜,说海鲜的味道太重。有一天,他告诉我说,美晨,你吃饭有声儿。”二功说:“哈!很多人不知道自己吃饭有声儿的,还不能说,一说人家就生气。我以前就是,别人看我,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。有个朋友用手机给我录下来,我汗都出来了。现在一吃饭就看别人出不出声。”美晨说:“我是知道的,我知道。我老家在延吉,我的妈妈和奶奶都是大家闺秀,从小就教我怎么吃饭,怎么拿筷子,怎么喝汤,怎么闭嘴嚼。很多中国人连筷子都拿不对呢。我指的是吃汤面,他说吃什么也不能出声,吃热汤面也不能出声。”甘闾舀起一勺热汤放进嘴里示范给大家看。没声儿。二功笑了笑,说:“我发现中国人的口腔结构好像和老外的不一样,我们不出声很难,他们很容易。”美晨说:“不知道。我觉得中国好多东西都要趁热吃的,日本的天妇罗也是,不张嘴非得烫坏了。凡事不能一概而论,只要声音不太大就行,可他就是不同意。”甘闾说:“她总说延吉的菜好吃,我不同意。很多人认为法国菜好吃,嗯,我也没觉得。我觉得哪儿的菜都不错,越南的,香港的,云南的,上海的,日本的。对了,我刚去过日本,他们告诉我吃怀石料理的时候连筷子都是不一样的,有热的,有凉的,有湿的,有干的,有钢的,有木头的,还有像刀的,不同的筷子配合不同的菜。”二功说:“唉!其实我们中国好东西太多了。就拿酒文化来说,一点儿都不比西方差。我总在想,为什么人家日本、韩国、法国的文化传承得比我们好呢?”美晨说:“其实我记得家里老一辈人很讲究的,现在乱套了。可能还有一个原因,叫冠多发乱,反倒摸不到头绪了。”转头对甘闾说:“我问你,你快点儿说,世界上谁做的饭菜最好吃?”甘闾脱口而出:“我妈妈。”“那不就是了。你为什么说世界上哪儿的菜都好吃?”美晨说:“有了最好吃的,就不能说哪儿的都一样。”甘闾说:“我不是指的家常菜,是一个地区普遍的饮食文化。每个地区的人都觉得自己家乡的味道最好,他们吃习惯了。”“不对。”二功一字一字地说:“我觉得如果让上海人认为越南菜或者法国菜好吃,很容易。”“哈哈哈……”甘闾和美晨都笑了。甘闾说:“我有一个朋友说过,上海一出生就被人‘强奸’了。”美晨说:“不能那么说,应该叫混血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