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旁边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,整齐摆放着30多个煤炉,旁边还码放着20多口洗干净的炒菜锅。
临近饭点,医院的病人家属带着他们购买好的食材到这里忙活起来,人声、锅碗瓢盆的声音络绎不绝。
这间“爱心厨房”19年来给住院病人和家属提供炒菜便利,被大家称为“抗癌厨房”。
小巷子里的“抗癌厨房”
年近70的万佐成和熊庚香夫妇是这间厨房的主人,19年来老两口风雨无阻,全年无休开放这间厨房,每年大概要接待多人,但炒一个菜只收1元钱。
人间百味,抵不过“家”的味道。与病魔抗争的患者们除了要增加营养,也更加想念“家”的味道。
这对老夫妻的善良让病人补了身体,暖了心房,无数病人和家属都对他们充满了感激之情。
“我们就是要给病人和他们的家属提供一个温暖的、短期的家,有饭吃才是家。”万佐成说。
万佐成(左)和妻子熊庚香(右)
“我们不靠这个赚钱”刚开始的时候,病人家属来炒菜是不收钱的,老两口还会帮着收拾卫生,倒热水,打下手。
时间久了,大家伙都觉得心里过意不去:“老板这样搞,我们也不好意思,是不是可以收点费?”
万佐成原本不想收钱,一个是老两口也有些积蓄,平常开销也不大,另一个是总觉得收了钱,“爱心厨房”就变了味。
可有些耿直的家属们急了,“抗癌厨房”每天都需要用掉多个煤球,花销高达6、元,还有大米、用水、调料什么的,哪一个不得花钱?成天让夫妻俩补贴,这不是欺负人家吗?
于是病人家属们不肯再免费使用厨房,还和夫妻俩说如果不收钱,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来了!
在病人家属们的强烈要求下,夫妻俩这才象征性地收了点成本钱,炒一个菜5毛钱,刚好能维持基本的水煤开支,有时候还得倒贴一些。
一直到了年,因为各类物价上涨,才终于涨了价——炒一个菜1元,煲汤2.5元,米饭1元一盒,不需要自带大米。
而这个低廉的价格里,就包括了使用的水电、煤球、酱油、盐、醋……
遇到一些实在困难的病人家属,只要和夫妻俩说上一声,就分文不收,还能免费打些热气腾腾的米饭。
小巷里每天都会有上百人来厨房做饭,每年的招待人次超过了人,又是比较稳定的人流量,如果多收点钱,夫妻俩多少都能赚些,可他们一直坚持低廉的收费,哪怕什么都涨价了,厨房的收费都没有涨过。
有人说他们“傻”,有钱不知道挣,夫妻俩则觉得是别人傻:“我们是做好事,不是做生意,不靠这个赚钱。”
每天都会有上百人到厨房里做饭,为了方便病人家属,万佐成每天凌晨4点就会起床,用木柴给煤炉生火,小巷里有30多个煤炉,万佐成要确保病人家属来做饭的时候能够尽快用上。
妻子熊庚香也忙碌了起来,把小巷收拾干净,检查炊具是否清洁过,把已经空掉的调料瓶换上新的,大米也得赶紧淘洗出来蒸上。
等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已经上午9点了,还没来得及歇口气,就有病人家属披着晨露,拎着从附近菜市场购买的食材来做早餐了。
凌晨4点,万佐成就要起床给炉子升火
切菜声、炒菜声、烧火声……原本寂静的小巷子因为大家的到来一下子热闹了起来,有的人脸上虽然疲惫,但精神还不错,而有的人闷不作声,盯着橘红的煤炉愣神。
年近半百的邹大哥正在一旁用筷子熟练地腌鱼,医院的妻子煎鱼吃。
年,他的妻子被查出了宫颈癌,让原本幸福的小家蒙上了一层阴影。
在过去的20多年里,邹大哥一直“十指不沾阳春水”,厨房里只有妻子的身影,自从妻子到南昌治病开始,这个原本连盐和糖都分不清楚的老大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。
好在“抗癌厨房”里的病友和万佐成夫妇都十分热情,教他怎么切菜、炒肉,还给他分享病患食谱。
经过两年的磨炼,邹大哥已经“出师”,那个原本连肉都会炒焦的男人,现在已经能够熟练地熬汤、炒菜,做出的饭菜让妻子赞不绝口。
因为癌细胞的转移,妻子现在全天都需要人照顾,为了节省时间,邹大哥会在厨房里把一整天的饭菜都做好,医院食堂里热一下。
“我希望她每天都能吃得好,吃得好心情就会好一些,心情好病情才会好转。”
邹大哥也对开设厨房的夫妇俩充满了感激,正是因为万佐成夫妇提供的厨房,才能让他能够尽心尽力地照顾妻子,不留遗憾。
一碗醇香的汤,一碟可口的菜,里面融入的是家属们深切的担忧和浓浓的爱意,吃在病人嘴里,补的是身体,暖的是心房。
“有的病治不好,但让病人吃好,家属的遗憾就少一些。”万佐成说。
有不少人都好奇万佐成夫妇俩为何会想开设这样一个厨房,而这一切,还要从年说起。
早点摊子变“厨房”那是在年的一个春天,满城都弥漫着香樟清新的芬芳。
这一天的上午十点左右,医院旁的小巷子里,万佐成和熊庚香在自家开的早点摊子上结束了一早上的忙碌,正准备收摊,突然从远处走来了一家三口,引起了两人的注意。
那是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妻,不算太老的年纪,但两人的鬓角都已经挂上了白霜。
女人走上前来,有些踌躇地开口:“师傅,能借点火吗?我想炒个菜给儿子吃。”
万佐成这时才看见,在两人推着的自行车后座上,坐着一个小男孩,右腿的裤管空荡荡的。
注意到他的目光,一旁的男人解释到:“孩子骨癌,做了截肢……”
在男人的讲述中,万佐成夫妇俩了解到,他们是江西宜春人,儿子只有11岁,前不久做了医院呆腻了,吵着要回家,要吃妈妈做的菜。
可现在正是治疗的关键时刻,不能半途而废,夫妻俩就到附近菜市场买好了食材,想找家餐馆加工一下,一路走一路问,那些餐馆都说是生意火爆没人愿意帮忙,刚好看到万佐成的早点摊和还没熄灭的煤炉,这才来碰碰运气。
女人拿出装满了菜的塑料袋,充满希冀地问:“你们炉子里剩下的火,可不可以让我们炒个菜,我给钱的。”说着说着,眼泪就先掉了下来。
看着这对疲惫的夫妻,和年纪不大的孩子,万佐成和熊庚香的鼻头一酸,万佐成赶忙让出空位,还把铁锅架好:“来,我这刚好要收摊,还有余火,尽管用就是。”
那对中年夫妻听到这话后一边说着谢谢,一边赶紧忙活起来。
女人麻利地炒好了菜,熊庚香还在一旁帮忙打下手,临走前,这对夫妻刚把钱包掏出来,万佐成就摆了摆手:“不就是一点多余的火嘛,不要钱!以后如果还有需要,可以天天来炒菜,不收你们的钱!”
从那以后,小巷子里的早点摊子能炒菜的事情一传十、十传百,很多病人家属都知道了这件事,纷纷来这里炒菜。
夫妻俩原本有6个炉子,可来的人越来越多,经常需要排队,等全做好了,饭菜都凉了。
于是万佐成和妻子商量着,又增添了10套炉子,年下半年更是停了早点摊的生意,一心一意收拾厨房。
年轻时的万佐成夫妇
尽管万佐成一直和大家说的都是卖完早点后的余火,让大家不要有心理负担,可每一个人都知道,怎么可能天天有余火,这都是老板心善特意给他们准备的。
感激之情无以言表,夫妻俩又不肯多收钱,于是病人家属们会在厨房里自发地帮忙,收拾卫生、给其他病人家属打下手,逢年过节还会给夫妻俩送上些礼品。
两人的家里有一面写满了电话号码的墙壁。
医院里总是有许多新的患者入住,也有不少患者陆续出院,他们在临走前,都会来和万佐成夫妇坐一坐,拉拉家常,再把联系方式也留下,叮嘱夫妻俩有时间就去家里玩,一定会好好款待两人。
墙壁上写满了10多年来患者和家属留下的电话号码,他们希望老两口今后也能去他们家中做客。
其中一个50多岁的患者让万佐成印象十分深刻。那是一个癌症晚期的患者,医生告知家属,把患者接回家,想吃什么吃什么,好好养身体。
言下之意就是回天乏术了。
这位患者临走前,硬是让家人用轮椅把他一路推过来,走进了小巷,就只为了和万佐成夫妇见上一面,亲口表达他和家人的感激之情。
而这位患者回家后没多久就去世了。
这让万佐成和熊庚香十分感慨,没想到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在这些病人和家属眼中却是天大的恩情,总让他们觉得受之有愧,不值得别人这么感激。
可病人和家属们眼中的热泪和抱住他们不肯撒手的激动之情,都在诉说着夫妻俩的伟大。
尽管夫妻俩每天都乐乐呵呵的,但“抗癌厨房”一路走来,他们也承受了不少压力,闯过了不少困苦。
儿女的担忧和旁人的不解作出开设“爱心厨房”的决定时,熊庚香无条件支持丈夫万佐成,却遭到了儿女的强烈反对。
“你们年纪不小了,每天在家好好休息,出去旅旅游,散散心不好吗?”
熊庚香却不愿意过这样“悠闲”的晚年生活:“我这不比旅游还幸福,这么多人围着我。”
而万佐成更多的是对病人的同情和担忧,他虽然没有得过癌症,没办法感同身受,但每天和这么多病人家属打交道,了解了每个家庭的故事,对他们充满了同情和担忧。
于是两人一年、每天24小时都守在这里,熊庚香不断“巡视”着调料瓶和卫生,眼里全是活;万佐成则时时刻刻盯着炉火和高压锅,生怕发生安全问题。
“年三十晚上我女儿用车把我接过去吃饭,吃完立马往回赶,跟钟一样的在这个圈子里面转,24小时转。”
看到这样的父母,儿女们从一开始的反对,到后来的理解,现在每个星期空闲的时候都会来给老两口打打下手,采买一些物资,帮衬一下。
除了儿女,左邻右舍也对他们的做法有些不解。
在旁人看来,整天跟病患以及病患家属打交道,终归是不好的,还有一些比较年迈的老人认为这会染上病气,不吉利。
万佐成则对这样的想法嗤之以鼻:“我都和医生好好了解过,这些病症不会传染的,我身体也好,不用担心。”
但对妻子,他却充满了愧疚:“我没尽到做丈夫的责任。”
两人年少相识,相伴相知,年的时候两人一起开饭馆,直到城市改造才关了饭馆,来到这个小巷子里卖早点。
熊庚香从没喊过一声苦,还无条件支持丈夫的决定,可万佐成却没能带着妻子到别的地方看看风景,没能让她过上轻松的生活,老了还要跟着他一起操劳,让他内心满是愧疚。
可熊庚香却认为自己没有嫁错人,还十分骄傲:“炉子自己会搞,好会做事的,他好聪明。”
熊庚香也很愿意帮助这些病人家属,给他们尽一些绵薄之力。
“坚持到倒下去为止,无能为力为止”19年过去了,小巷里每天都来往人群不断,每到饭点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。
夫妻俩年近70,尽管他们身体还不错,也不得不服老,开始考虑以后的问题。
有不少义工来帮过忙,他们中不乏爱心人士以及能够吃苦耐劳的品质,但他们都坦言,一个月两个月帮忙还好,长久以往根本坚持不下来,不愿意接手。
夫妻俩也不强求,只想着能过好当下:“坚持到倒下去为止,无能为力为止。”
年抗疫期间,这间“抗癌厨房”也没有停下过,因为在巷子口设置了防疫关卡,夫妻俩就自己把饭菜准备好,隔着关卡给病人家属们送饭,从没休息过。
义工们来帮忙
受到媒体